コナツ
🍕🍟养老。
不定期卖菜,且个人口味古怪。
 

《【翠千】采葑采菲(中)》

好像不是喜剧了。全程瞎编,别深究(。

———

-七月十八日

替叔父收拾打理旧宅的第四天,高峯从储藏室最隐蔽的书架上摸出本长辈遗留下来的手帐。

他匆匆翻看几页,发现好似藏书目录,这几日在整理的书籍名称都一一列在其上,每本还做了简单的备注。但其中有本标了编号却没有书名,长长一栏里只有叔父规整的注明:

 

「千岁绿的封皮,扉页可见与棺木上相同的纹饰标记,大约与其有所联系。然,书页空白,至今未能得见其内容。」

 

高峯愣了一下,见到“棺木”两字便想起自家僵尸所躺的那个,难得有些好奇,于是便在书架上翻找起这本书来。千岁绿在一众淡色里不难寻,他很快在最上层找到,又确认了扉页的纹饰。只是翻开便发现内页果然如叔父所说,空无一字。

他不禁烦躁起来,哗啦啦抖动着书。突然,从中掉出一张泛黄的信纸。

“诶……?”他四处张望,发现僵尸不在身边,才提着口气将其捡起。

 

「敬启者守沢千秋:

时光如梭,自你离开已过去两个月的时间。如今天气转凉,清晨打理庭院,发现才移栽进院子的白菊上落了霜,正可谓“霜花不可辩,满眼正迷茫”。徙倚院中,不知是否因冬之将至,枝叶凋零,竟觉得比年幼孑然一身那时更容易感到孤独,愁情难以排遣。此刻若是叫千秋桑见了,怕是又要向曾经那般说教我了罢。但请放心,我近来并非懈怠研习,反之因心怀所念而发奋努力,甚至特去京都拜访了你之前向我提及的先生。我想,不假时日,便可了却心愿。

来年春天,还望能与你在庭院一同赏樱。

      ▇▇▇▇ 敬上」

 

高峯逐字逐句将信读完,捏着信纸的手掌心出了层汗,就算感情经历空白如他,也能读明白这封信所含的情思。

他发现自己好像窥探到了什么秘密,这可能是属于僵尸的某段……不,等等等等,自己其实并不确定这个“守沢千秋”就是整日在叔父房间里游荡的僵尸,毕竟光是当下就有太多人被唤作“千秋”这男女通用的名字,更罔论这封信没准已经横亘几百年的跨度。而且……寄信人也可疑,称谓来回涂改了几次,原本所写的内容早就难以辨认。

正心里打鼓时,地窖的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了。

千秋为躲避日光跑进棺材“午睡”,见到自己,还挺意外,“嗯?书房的书已经整理完了?”

高峯的眼神在僵尸和信纸间来回游弋,几番纠结,还是问了,“……千秋桑你的姓氏是什么?”

“怎么想起问这个?”僵尸仍趴在榻榻米上,伸出只青白色的手靠近自己,指尖攀上脚踝,冰冷刺骨,“不好意思我早就忘了。”他尴尬的傻笑两声,“僵尸没有生前记忆,就连‘千秋’这名字都是后来别人告诉我的。”

 

这不假。

最近几日整理叔父藏书时,他也刻意留心过与僵尸相关的资料,虽谈不上认真研究,但也略略看了一二。僵尸和所谓冤魂鬼怪大不相同,要说人是由魂骨肉所组成,那僵尸则是剥离了灵魂后剩下的骨和肉,的确毫无意识、没有记忆。而且他们通常难以自由控制身体,只剩食人本能,也就是所谓的“活死人”。

而至于千秋为何看上去拥有独立人格,能控制冲动,也可以与人自由对话,高峯这个人类门外汉也不得所知了。

 

高峯叹了口气,招招手唤僵尸坐起来靠近自己,“……既然如此,千秋桑你看看这封信能不能帮你唤醒什么记忆来?”

僵尸不明所以,接过信纸——高峯注意到他皮肤上新添了几条皴裂纹路——支支吾吾一阵,才坦白道,“翠你能念给我听吗?抱歉,但老实讲我变成这副模样后认得的字实在是少之又少。”

他心里一涩,开始犹豫是否该让僵尸触碰陈年旧事;但他又觉得不能剥夺对方寻找自己魂灵的权利,哪怕曾经这段故事早就物是人非。

 

于是他清清嗓子,从头念了起来,“敬启者守沢千秋…桑……”

 

很奇怪,当“守沢千秋”这四个字从舌尖滑过时,高峯竟感到心头浮起诡异的熟悉,就像是走过陌生街角却似曾相识在梦里见过。他浑身酥麻,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读。信里的字于是化作声音,每个音节都踩在他的心头,时轻时重,好似在雪地里徒步前行,留下一行足迹,清晰可循。

这封信里藏了太重的感情,是写信人的眷恋、是不舍、是怅然若失、也是心怀期颐。

高峯开始自责,后悔自己竟如此轻率就将一片埋藏许久的心意这样暴露于白日之下;即便这心意早晚要传达到千秋的心里,那也不应当是经由自己才对。

 

“……翠,你怎么了?”

 

读完信,反倒是当事人安慰起自己来了。

高峯注意到千秋颤抖的声音,赶忙摇摇头,怔愣片刻,才回过神,掰开对方冰凉的手指将信件塞进他的手中,又合上手掌,用人类的体温包裹着他的。

僵尸满脸不可思议,就像自己在观察他一般,也目不转睛盯着自己。长久的沉默过后,他才将手抽出来,摊开信纸,用目光从头至尾描摹了一遍那字迹。眉头微抖,眼神复杂。

高峯能从他那双再也无法反射光彩的眼睛当中看出些仍属于人类的情愫,可能是生与死的反差,他竟觉得这种呼之欲出的爱与痛苦恰如蝴蝶,脆弱而动人。

“……我知道他是谁…但一切都过去了,回不来了。”僵尸终于开口。他虽在讲着自己的事情,却用了仿佛置身事外的平静口吻。“这封信不应该放在我这里,它也不应该被我看到。”他像是下了很大决心,才郑重的又道,“这样…还是交给翠你来保管吧。”他眯起眼睛笑了笑,“可要把它收好呀!”

 

僵尸无法哭泣。

但高峯却明白,若千秋此刻仍旧拥有一颗跳动的心,自己便会见到他泪眼婆娑的模样。

 

 

-七月十九日

因白天这一窥见僵尸过往的插曲,高峯发现自己惹上了不小的麻烦——他可能被冤魂缠上了。

说是冤魂大概有所不妥,叫作仍存执念的魂灵可能更合适。

他整晚都梦见关于守沢的事情,是还没有被改造成现在这般活死人模样的人类守沢。

梦境大多是第一人称视角,又极为平静真实,情感丝丝入微,实在难以将其归结为胡思乱想,反倒更像是某段实际存在的回忆。于是高峯便笃定是写下那封信的人托梦给自己或是其灵魂俯身到自己身上了。

他心里恼,觉得如今摊上一只僵尸不算,竟还要惹上一只执念鬼。

梦里身着素色袴的守沢正在站在落雪的红梅下冲“自己”说教。他说即便你知道住在这座小庙里的山神跑了路,还是要老老实实按规矩做新年礼拜的,这不是灵不灵的问题,而是心意,无论如何都要心诚才行。然后他用围巾把“自己”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严严实实,开怀大笑起来。

 

冬日枝头的红梅,此刻在高峯眼中却也比不上守沢的笑容。

——然而这人现在却永远无法露出那样的笑容了。

 

他缓缓睁开眼睛,脑袋里浮现出的竟是这番想法。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方才在梦境里还笑颜如艳阳的人此刻却瞪着双圆目、露出虎牙,那张面色青白的脸就贴在自己跟前——所以说他果然还是受不了家里有只僵尸!

高峯气儿还没喘匀,直接一个伸手,把守沢拨走。

“怎么了怎么了?到现在还没适应我的存在吗?”被推开的僵尸唔了几声,跪坐在旁装成副受害者的可怜模样,“我好受伤。”

“……你要是不呲牙咧嘴吓唬我,我也不会推开你。”高峯腹诽,挣扎着坐起身,“况且你都已经这幅样子了还谈什么受伤不受伤的。”

“你这是歧视僵尸!”

 

他今天要下山一趟。

建筑事务所那边派了人来,说是要先查看一下需要搬迁改造的民居的大致情况。

高峯其实之前还挺坚定,觉得早些解决叔父旧宅的事情便好尽快回东京。但因昨日寻到那本谜团重重的古书,又加之无意窥见守沢的过去,他却觉得自己似乎有责任留在这里,替叔父继续查找事情的来龙去脉,也算是帮僵尸了却姻缘。

 

“……我倒也不是多在意他。只是怕他积怨,然后真的变成凶尸。他要是控制不住自己开始抓人吃得多可怕……万一到时候还叫我负责怎么办……你说我怎么这么倒霉就叫醒了一只僵尸呢……”高峯神色恹恹,蹲在纪国村长家门前,用午餐剩下的鱼骨头喂三毛猫,跟它说悄悄话。

猫却不理他,只用鼻子嗅了嗅鱼骨头,嫌弃似的掉头走掉了。

高峯站起来,从口袋掏出手机,还剩下78%电量的手机还是寻不到信号。他于是叹了口气,只能迎着仲夏当午的日头走到村长办公室去给母亲打电话,解释说自己遇上点儿棘手的事情,可能要再晚些日子回去。

临出门准备回旧宅时正好看到村长夫人。对方满脸焦急,正往村子山坡下的公交车站走。高峯有点儿担心,就喊住她问了句,“……请问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纪国夫人眼神闪躲,只解释说是村长旧疾复发,行动不便,便不再多做解释了。

高峯是懂得分寸的人,见老人家不愿吐露详情,便也不多加追问,只目送她走远,才踩着羊肠小道又往山上走去。

 

“啊…回来了?”

僵尸正盘腿坐在榻榻米上叠叔父叔母的旧和服,听到自己回来抬头应了应。

高峯愣了一下,心想这番亲密接触之下布料难免会沾上僵尸所携的腐味儿,但已故之人的衣物本就不会再穿了,他便也没出声阻止,只脱了鞋子,将身后的门关上。

对方也不在意没得到回应,又开口,“听说你跟建筑事务所的人谈过,将房屋拆迁的事情延期了?”

“……诶?你怎么知道?”难不成真的会读心?高峯吓出一身冷汗。

“三毛桑告诉我的。”

“……谁?”他屏着口气。

僵尸却笑了,“山下村长家的三毛猫呀!哈哈哈,没看出来?三毛桑可是只厉害的猫妖呢。恐怕是察觉到了我的存在,他这两日便时不时来山上看看,顺便跟我交换下情报。”

高峯还没反应过来,觉得无法消化这消息,脸一阵白一阵红。他今天才跟那只三毛猫自言自语了两句,这被听去得多丢人!“……怎、怎么会是猫妖呢???”

“不然你觉得它怎么能在村长家活了20年有余?”僵尸挑挑眉毛,怪得意的。

 

高峯顿觉世间复杂。

高峯委屈,但他不说。

 

年轻人心累了半天儿,现在只能拖着疲惫的身子缩去仍摊在榻榻米上的地铺。

地铺旁是他的背包,里面装着的除了洗漱用具和换洗衣物,还有他当初为打发行车无聊时间而带上的两本漫画书和随声听。漫画书已经来回看了三四遍,随声听的耳机线也缠在一起,高峯没什么消遣,只得摸来那本千岁绿封皮的旧书。

那封信仍旧夹在书页里,他记得自己把它就放在正中间的……

 

“……!”

 

匆匆略过的书页上好像有什么以前未曾见过的印记。

高峯赶紧翻回去,发现书页上浮现出墨迹极浅的几列文字。他用手指抚过,周围的字迹颜色也跟着慢慢加深,像是涨潮的海水,一浪接着一浪,接着整页的文字便重见天日。

他屏住呼吸,弓着背,凑近书页。

 

「“起死回生”的召唤术并不成功。先生说前辈的魂灵已被恶鬼撕成几瓣,能被引回骨肉的只不过那一小部分而已……一小部分,不足以重新构筑记忆。」

「第三日。千秋桑醒了,未能语。」

「第四日。千秋桑可以开口了,第一句话是:“快跑”。」

「第五日。我不清楚自己能否坚持下去。我觉得自己做了错事,本不应顺遂了他的话。我甚至不知道若是没有我的符咒,千秋桑还是不是他自己。但是车轮已经开始转动,我们都已经没有退路了。」

「第六日。我开始教给千秋桑一些他已经忘记的事情。想来也是古怪,曾经这些都是他教与我的才对。」

「第七日。他会叫我的名字了。他说,“翠你总是愁眉苦脸,真是可惜一副俊朗模样。”」

 

……

 

高峯颤抖着手去抹那几行字、那个名字,却无论如何都再也消除不掉那些印记。

他感到自己的无措在闷热的夏日里融化又凝固,在身体里生长,变得坚硬无比,无法忽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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