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礼季快到了，就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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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reen

 

猫是那日被前辈发现的。

说是被发现或许有些不妥，毕竟就事实来看，应当是猫更为主动才对。它就伏在那条路灯长期故障的小巷里，用耳朵刚好可以捕捉到的音量，发出了几声粘软的叫——就像是来自弱者的呼救。不知为何，转瞬即逝的几秒间，高峯心底无故产生了一丝不快。

守沢后自己一步发现这只躲在黑色垃圾处理袋后面的猫。毫不意外，他立刻就停下了脚步，蹲下身，试探着伸出今日又多缠了一圈绷带的右手。

猫在黑暗中用那双像是无机质材料制作出来的碧色眼睛盯着他们看了一会儿，终于垂着尾巴走出来，温顺的蹭了蹭守沢的手。大概是本能使然，在冬末贪恋起温暖，猫竟直接依偎着那只大手蜷缩成了一团，白色的背因呼吸一起一伏。

“……说到那份活动企划书的问题，”看着这幅景象，古怪的逆反心便开始莫名作祟，高峯故意出声打断道，“虽然很麻烦，但我或许也可以帮忙修改一下，毕竟……”

“啊，那份企划书，”还在殷勤的帮猫顺毛的人闻声抬起头来，像另一只在迷失在巷子中的小动物眨了眨眼睛，“已经让鬼龙帮忙修改过了。多亏了他，现在已经重新递交上去了。哎呀——你是没有看到莲巳那时的表情……”

“是这样吗。”

“高峯？”

“……这样就好。”他俯视着被自己影子笼罩着的人，欲言又止。即将进入三月，空气泛出潮湿的气息，傍晚的天逐渐变得粉红通透，严严实实捂着羊绒围巾已经感到热意——时间的流逝清晰可见，而包括自己在内，所有人都在用一种微妙的心情期待着、害怕着春季的到来。

守沢早已习惯自己这般，丝毫没有放在心上似的又扔出另一个炸弹，“猫，养起来吧？”

“什么？守沢桑你在开玩笑吧，再怎么说突然养一只猫还是……”

“哈哈哈，抱歉抱歉，是我表达失误。不是说让高峯养，是我家隔壁的婶婶。她已经有一只猫了，我想，再养这一只应当也会同意下来的吧。但还是要先去找她谈谈才行，所以猫，先寄养在你那里两天怎么样？这么可爱，高峯也喜欢的吧。”他说着将猫举起来。是只看起来灰溜溜的有些瘦弱的猫，只有眼睛亮晶晶的格外有神。

突然就有点儿心软了，“既然是前辈提议，那也应该是你自己……”

“高峯家的仓库里面有很大的空地嘛。”

“……所以说为什么你会对别人的家这么了解。”

“哈哈哈，等你哪天能好好按时、精力充沛的来参加早练，我就不会……”他说到一半安静下来，又突然舒展开眉头——仿佛负面情绪在他身体里只有2秒中的寿命，“总而言之，拜托啦，呐，高峯？”他抓着猫的肉球往自己手背上按，像是按压卖身契似的。

“我还没答应……”

“这个孩子眼睛的颜色跟高峯很像的！”

猫被强硬的塞进自己怀里，挣扎了两下，才在守沢的安抚下静下来。于是一人一猫就这么僵持着，在对方带着期许的注视下，极为窘迫。

“就算前辈你这么说……”万般无奈下，高峯还是低头重新打量起猫。小家伙瑟缩着，警惕和惧色在那双眼睛中清晰可循。和我很像吗，他用微不可闻的音量念着，将猫抱得更紧了些。虽不会自我意识过剩地认为是心生善念，但确实又无法否认自己的犹豫不决以及优柔寡断，到最后还是败下阵来，答应了对方颇让人为难的请求。

 

 

-Red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习惯拿与前辈身份不大相符的任性态度来对待高峯，有些放任自由了。虽然按照后辈们的“控诉”，自己这样自说自话的行为已经是常态了，但直到最近才真的有了实感和意识。于是便想接机利用他们对自己的包容，变本加厉，去试探那些欲言又止里隐藏的秘密。

不太光彩，很狡猾，有违英雄的名号——这些守沢都心知肚明，但却又是无可奈何，是在他仅剩的短暂时间内的最后一搏。

 

这次收养猫也是，知道他会心软才如此拜托。

他知道他的善良。虽然一副厌烦麻烦、不愿承担责任的懈怠模样，但实际上只是被困在那副过早成熟起来的身体里，缺乏面对自己真心和温柔的勇气而已。

只是守沢此刻也没有立场去多嘴，毕竟连他自己也是，原本溢满勇气的心不断动摇，又变得逐渐干涸起来。

三年级到现在基本上已经不再参加任何社团活动，连组合训练也不会过多插手了。完成交接仪式后，便四处逛荡着。守沢其经决定好毕业志愿，甚至算是打理完全，因此这段本应忙前忙后的时间也格外清闲。但自己却迟迟没有将结果告知给流星队的三个后辈们，他其实已经同奏汰商量过了，要找一个时间、一个再合适不过的时间，再好好讲讲他们离开之后的事情。

看似要深思熟虑似的，实际上却恰恰相反，只是自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而已。

 

这天也是，跟门老师确认完手续，守沢无事可做，便来到了体育馆。

只剩三人的场馆显得空荡荡的，大片的阳光肆意洒进来，模糊了季节。自从三年级隐退后，篮球部部长的职务就交给衣更了，也多亏了他，就算自己不在——不如说，或许自己在的时候也是如此，他有些羞愧的抓抓脸颊——篮球部也能照例进行着日常活动。

如果新学期能够招到新生凑满五个人就更好了，守沢躲在体育馆门后偷偷看着，或许还能有机会回来看他们打比赛，不过高峯肯定不情愿参加吧，体育竞技的话，或许比站在舞台上还要紧张也说不定。

正打算就此知趣告辞时，还是被明星发现了，“啊，发现了！小千部长——！”

于是只能讪讪从那条缝隙里侧身钻了进来，看着自己的影子被身后的阳光拉长，在篮球场上留下一个模模糊糊的轮廓。“哈哈哈，不要介意我，我只是路过来看看。你们这么努力，我就放心了！”

“一身清闲的小千部长才没有资格说这种话吧！”明星仍旧不忘埋怨两句。

“抱歉抱歉，那么一身清闲的我就负责把篮球车推回器材室吧！”他自告奋勇，挽起袖子弯腰开始捡滚落在地上的几个篮球。

“……我跟前辈一起去吧。”校服后襟被拽住时，他停下来，听到高峯这么说。

倒是很少见高峯如此积极，守沢自然一口答应下来。两个人一前一后，抱着球推着车进了器材室。灯闪了两下才终于亮起来，一股陈旧的、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他点好数，转身从高峯手里接过剩下的篮球。

“猫的事情，前辈已经去问过了吗？”把最后一颗塞进自己怀里后，高峯歪着头这么问道。他才结束完训练，气息不稳，呼出来的热气就扑在自己耳边。

“昨天回去已经太晚了没去打扰婶婶，今天回去后会去问问的。”

“这样……”他掀起篮球服下摆擦了擦汗。

“唔姆，高峯比我想象的还要上心呀，看来是真的喜欢那孩子吧！真是太好了，猫也会开心的。”他格外高兴，笑不见眼。

“……也不是。既然出手相助了，就要负责到底不是吗？”

没料到对方会这样反问，守沢一时愣住，不敢看他，“那是当然的！”

他皱着的眉头没能松开，嘴唇发白，抿在一起。“前辈不要误会了。我只是…似乎能明白猫的心情而已。”

他过于震惊，条件反射抬起头，于是便撞见对方和那晚瑟缩在街角的猫几乎如出一辙的碧色眼睛，一潭寂静的湖水，深不见底。有那么一瞬间，守沢感到对方似乎是在责备自己的。篮球落在地上，他急忙弯腰去捡，看见高峯离开的脚步。

“其实平日练习时衣更前辈和明星前辈都常提到守沢桑你的。”高峯转过身突然这么说到，意外的坦诚，让人猝不及防。

“我也……”他开合几次嘴唇，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我也还是放心不下你们啊。上课的时候总还忍不住想，你们有没有充满干劲的参加部活训练。组合的事情也是，会担心你有没有按时参加训练，南云写的企划书有没有通过，仙石练习忍术有没有勉强自己受伤。想找谁去说说，却又找不到，哈哈哈，很沉不住气吧。”

“但我又想，你们肯定都是可以做得好好的。”他双手叉腰，企图抛给对方一个带有安慰性质的笑，“今日来看，果然如此。”

不过似乎又变成了单方面的独角戏。高峯只堪抬头瞄了自己一眼，就又转过身去了。他的背影像个被挖空的铁皮人，摇摇欲坠，终于被角落的障碍绊倒，踉跄几下跪在地上。

“高峯，没事儿吧，没事儿吧！”他跑过去，急忙去看对方的伤势。

“……没事儿的。训练太累了，站不稳而已。”他辩解，声音如同那只猫般微不可闻。

知道高峯敏感，但16岁的少年也不至于因碰伤而红了眼眶。

守沢抬头看他用手掌捂住脸颊，满心不忍。纵使迟钝如自己，也能从响在这安静器材室里的抽泣声中察觉到某种即将破土而出的情愫，那正是他所担心的、所害怕的，所无能为力挽救的。

膝盖微微发起了抖，像是耗尽了力气再也支持不住自己，守沢干脆也跪坐在地面上。凉意顺着传到全身，他能感受到一种无形的高压，像是沉入深海，束手无策。而他们都在小心翼翼的汲取着氧气，等待着盛满水的气球会承受不住压力而终于爆炸的那一天。

 

 

-Green

 

其实有个问题高峯一直没能问出口：如果计划落空，最终没人愿意收养这只猫，那要怎么办？再丢掉吗？

之所以掖着藏着，一是不想让前辈认为自己太消极，二是因为觉得这话过于残忍，仿佛在质疑前辈的决定，或是逼他去面对两难的困境。他是个胆怯懦弱的人，讨厌刺啦刺啦的刺耳的声音，不愿意做那个撕破美好假象的人，不光是猫的事情，还有很多其他近在咫尺、不得不去面对的事情。

 

但早晨醒来才发现这些都不需要再担心了。

因为猫走掉了。

 

猫只在这里借住了两天，很短的时间，再加上本不是自己提议要饲养它，所以想来也没什么难过的必要。自己本意并没有打算留住猫，甚至想是不大负责任的，随它来去自由，所以自然也做好了它随时离开的准备。但看着那空荡荡的食盆，心里还是莫名被挖去了一块儿似的感到怅然若失。他开始害怕，不知道如何向前辈解释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亦不知道如何处理这过于陌生的心情。

母亲开始喊自己，隔着两间屋子变得模糊，她说如果再磨磨蹭蹭的话就会让千秋君多等了哦，仿佛一切稀松平常。

他抓紧背包的带子，反复几次，手指关节都开始发白。出家门时发现对方果然早已在门口等待自己了，他靠在墙边，反常的安静，嘟嘟囔囔着什么，见自己走来才展露出往常的笑容——“早上好啊！高峯！”

他却踌躇了起来，甚至不敢抬眼去看前辈。

“我昨天去问了，婶婶说可以再多养一只，热热闹闹的多好……”

 

“猫，走掉了。”

 

守沢听到这话几乎瞬间怔住，笑容僵在脸上，“诶？”

“……我说猫走掉了。早上去看的时候，已经不见了。”

“这、这样……”他眨眼的速度快了些，而后又满脸无奈道，“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说是收养，其实也不过是自作主张而已。猫也有它自己的选择吧。”

高峯随着点点头，算是默认，却不知为何变得委屈烦躁起来，胸口像是堵着些什么无处抒发。“去找找呢？”

“唔姆，找什么？”

“把猫找回来。”

“没必要这样。既然变成现在这样就说明猫是想离开的。随它去吧，呐？高峯。”

不知道这样说是放手随他而去，究竟是温柔还是借口。高峯知道自己在说猫，而又不仅仅在说猫。“可是……”

“找不回来了，高峯。”守沢突然沉下声音来，一把抓住自己颤抖的手，意料之外，竟没有如自己想象那般温暖。“已经找不回来了。”

他抬头去看他，却只能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一个狼狈的自己。他想，冬季还是要离开了，要挤进衣橱昏暗的缝隙里，然后变得潮湿变得温暖，像梅雨季的一块湿斑。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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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发誓，再也不写这么苦哈哈的剧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