コナツ
🍕🍟养老。
不定期卖菜,且个人口味古怪。
 
JIN-仁- Main Title - 髙見優

【竜馬むつ】悠游岁月

既然写了,就发一下,8000+的自娱自乐(。

私心吉行中心的自家流·本丸日常(。

感谢柴柴把我拉进各种坑(笔芯

———


“不速之客”的突然造访遮挡住了大好阳光,在外廊上投下一片阴影。“主公方才从整理好的箱子里拿了这东西出来。”是鲶尾,他这么说着俯身看过来,晃了晃手里攥着的一截筒状物——看来是他们大扫除时的新发现。

于是晒着太阳的悠闲时光就这么被打断了。陆奥守倒也不气恼,他伸懒腰,仍旧躺在那儿,像只耍赖的大型犬,“呀,这不是万华镜嘛。”

“万华镜?”

发现了可以稍微打发一点儿时间的事情,他一骨碌爬起身,指着对方手里的东西,胡乱比划,“嘿嘿,你把它举到眼前,一边转着一边对着那个小孔看看试试。”

鲶尾紧皱的眉头出卖了他的半信半疑,但还是照着做了。“诶——出现了好多陆奥守桑。”

“哈哈哈,什么呀,你这语气听上去很困扰似的。”

仍举着万华镜的人终于笑了出来,“不过居然可以变换模样啊……真的很漂亮。拿到这种新鲜玩意儿自然就会想到陆奥守桑,果然你之前就见过吧?”

他侧卧着,手习惯性就又揣进衣襟,“嗨呀见过是见过,以前咱的主人坂本龙马也喜欢它。西洋人的玩意儿,拿在手里咕噜咕噜转,一会儿就变个样子。”他眯眼笑起来,打了个喷嚏,“拿去给今剑他们看看吧,感觉他们会喜欢的。”

 

恐怕是白天这段插曲的缘故,夜晚便极为难得梦见了很久前几乎要尘封在记忆之中的往事。

那应该是自己才被送至龙马手中的时候了,三月或者四月,一个属于春季的傍晚。简陋逼仄和室的另一边端坐着一位武家的女子,想要答谢龙马的恩情,便与哥哥从异邦带来的万华镜相赠。她念一口京都的方言,婉转悦耳,说世道如今和这西洋物件又有什么相异,家族立场、战争结盟,都是毫无章法转瞬即变的事情。

陆奥守明明那时无法亲自去看万华镜里的景象,然而此刻在梦中却像透过龙马的双眼似的,目之所见便是彩色玻璃粒、沙粒和贝壳碎片旋转翻滚的绮丽画面。随着转动,玻璃花簇一下子就会变幻成燃烧的花火,再一转,便安静下来,成了坚固稳定的三角形。

龙马盘腿而坐,双手伏在膝头,豁然开朗般大笑起来。他将万华镜放下,还给武家小姐。他说无须担忧,虽然图案形状变化不定,但说到底还不都是人操控着的,既然人可以让这玻璃珠子随着变动,那就能造出更美的景象。

 

他倏地睁开双眼,黑暗的尽头是敞亮整洁的和室。

啊,是梦。陆奥守这样反应过来。

 

“喂,陆奥守,主公大人已经等了你半个时辰了,你还打算赖床到什么时候!”

 

才惊醒的他还恍惚着,被障子纸门外长谷部的一声训斥强行拽回意识,脑袋嗡嗡一阵生疼。明显已经将近正午的温暖阳光正晒着一方榻榻米。上周次郎太刀和日本号喝醉酒弄破的纸门还没来得及修补,反正也是仲夏,想着不会如此容易受凉便干脆又偷懒拖延了工期。他稍一歪头,从那破了的纸门望向庭院,一池泉水,波光粼粼泛着晶莹的白。

“啊……所以说不要那么大声啦,咱的耳朵都要震聋了。”他抓抓肚皮,从被窝里爬出来,趴到纸门前透过洞口仰望着门外的长谷部,突然笑了起来,“嘿呀,长谷部从这个角度看还真是高大。”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进去把你揪出来。”

“啊啊啊啊,咱错了,咱错了还不行?”他赶快赔罪,急忙换起衣服来,“现在这近侍的工作明明都已经交给你和烛台切了,咱就想着应该不会有咱什么事儿了……”

“带新人参观本丸、管理记录和万屋讲价的事情不还是要你来做,”风吹着纸门,长谷部的影子便随着摇晃起来,“明明深受主公重视,还希望你能承担起相应的责任来。”

他已经换好平日里留守本丸所穿的便服,深靛色的衣襟前些日子才被主公缝补过——不过是喝多了酒跟和泉守推搡了几下而已,小打小闹,无伤大雅。他终于拉开门,被阳光晃得眼前一白,“这点事儿咱还是明白的,各司其职嘛,长谷部你就不要再唠叨了。”

 

本丸的主室供审神者处理日常事务,通常只有近侍和出阵队伍的队长才能进入,是四不透光,飘着股檀香气息的地方。有时他也会被召唤,以这个本丸资历最老的刀的身份,享有特权一般知悉一切,坐在这里同审神者商讨事务。虽然他说一口在本丸略显突兀的土佐方言,又舞刀弄枪闲不下来,却作为坂本龙马的爱刀,继承了他果敢裁决、审慎行事的一派作风。

他有时同长谷部伏案熬夜,整理远征的调查报告书,不知不觉伏在桌上就睡到隔天,再起来则是浑身酸痛。推开障子纸门,便能望见远处从地平线上缓缓升起的旭日,被遮挡在那棵年龄似乎足以见证历史的高大樱花树后。于是光芒便如同那苍劲的枝干,将生命力延展传递开来,映照着四面八方。

这难免让他想起那段处于风雨飘摇的时期的龙马。那人曾经四处辗转,没日没夜的通过信件交换情报、商议国事,连生命里经历的最后一个冬天也是如此——他却没能像自己,得以从黑暗中苏醒,看见新世界的朝阳。

那日向武家小姐提及的更美的景象,到最后还是成了他的夙愿。

陆奥守有时候会自责,出于身为刀剑的对主人甚至可以说是卑微的爱,困苦极了,便不顾劝阻卷着烛台切送来的褂子在榻榻米上打滚——他那么崇敬他、珍视他,人类的感情在没有生命的介质中扎根、成长、枝繁叶茂,然而到底也无法哪怕为他披上一件单薄的羽织,更不要说挺身而出亲自去拯救他了。

 

虽被说是受了重用,但实际上他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曾亲自出阵上战场了。不管其他打刀作何想法,这反倒正合了他的本意。土佐吉行不喜欢通过战斗来解决问题,虽身为兵刃,但他深知自己的使命是守护而非破坏。留守在此,倒是有机会把本丸的农田照顾得井井有条——谁也没说过刀剑不能当农具不是!

从田里收获回程的途中,在庭院的树下看见了恐怕是在偷懒的清光。他停下来,朝对方打了个招呼,“这不是加州嘛,哈哈哈反正也是闲着,要不要去田里看看?现在番茄长势可喜人了,薄荷叶也开花了。”

“才不要,弄得浑身脏兮兮的,主公会嫌弃。”清光鄙夷道。他择了树荫下站着,午后四时的阳光已经不再毒辣,穿过夏季的繁盛枝叶,在他白净的脸色留下几片轻柔的光斑。这个本丸仅次于自己、拥有丰富实战经验的打刀,此时此刻正用新染了指甲的手把玩着发辫。

陆奥守看着心下无奈,想来这般凛然俊秀的模样恐怕已经得到主公的万般宠爱才对,就算粘了点儿泥土又怕什么。他笑嘻嘻没坦言,只道,“主公不会的。”

“你不在乎,我可在乎。”

他见劝不动,便只好撇撇嘴,重新抱稳满筐的青瓜,打算料理妥当后去出阵归来的御手杵那里跟他在太阳落山前先喝上一杯。

“我早就这么觉得了,真是让人生气。”就在他转身才要离开的时候,清光突然开口,但似乎是单方面的责备而已,话说得轻又快,并没有给自己插话的机会,“你这种人啊,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主公喜欢上自己,也从来不在意主公是否喜欢自己吧。”

陆奥守从来并非真的愚钝,但清光这话他琢磨半晌也没能搞明白,想来恐怕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的事情,于是就不打算深究什么了。但才走两步,还是忍不住想要辩解一下,“咱不知道你说的喜欢是指什么。咱只知道咱感激的心情可也是数一数二的。”

 

要说起来,本丸里渴望审神者重视的家伙恐怕不在少数。虽然会有认识上的分歧,但归根到底,他们本就是人制造出来的物件,如今又被人唤醒以付丧神的身份重新生活,那么自然或多或少也渴望贪恋正气之人的偏爱,以此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

包括陆奥守也是如此,作为本丸的第一把刀,平日虽总是吊儿郎当的模样,实际上,不管是那时等待第一把锻造短刀的造访还是到如今记录整理每周数十篇的报告书,他都有着莫名强于他人的责任感。只是探究原因的话,他自己竟也道不出个所以然。若说是尊敬主公受其恩惠想要有所报答,倒的确有此意,毕竟他一次不落的见证着这里樱花飞舞、火伞高张、枫叶满园、冬雪皑皑的奇景,可以说是同本丸共成长也不为过;但实际上,他却从未在审神者面前开口叫过一次“主公”。

 

论归属,他只会是坂本家的刀,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所以才会被清光如此定论吧。

他似乎终于明白过来些许,抱着个酒瓶子靠在御手杵房间的墙上。

太阳将落不落的时候,循着酒香而来的太郎太刀和次郎太刀兄弟也加入了他们。接着是狮子王,才落座不久便跑去厨房喊来了做完豆皮寿司的鸣狐,路上又抓了同田贯、山姥切和来派一家,多凑了几个,好不热闹。

坂本家的土佐吉行喜欢大家像这样聚集在一起——喝酒打花牌,尝尝歌仙的新手艺,再无边无际夸赞一下或埋汰一下各自曾经的主人,如此这般,总让他禁不住将这些与家族的概念联系在一起,回味起自己曾经守护着的最为真挚的那种感情。

 

“主公呀,说想去镰仓看紫阳花来着。”

——“龙马呀,说想去江户看看呢。”

 

他一时恍惚,仿佛又能听到龙马的姐姐乙女在自己跟前修补和服时笑着说的那番话。她说龙马呀真是咱坂本家的一个怪胎呢,土佐方言在那上了妆的唇间跳动。但虽如此赌气抱怨着,眉间的无奈化开,她脸上剩下的依旧是掩不住的宠爱和自豪。然后仿佛应了召唤似的,龙马光着脚跑了进来,风尘仆仆,大汗淋漓就往姐姐的怀里钻。

他那时还不能言语,冰冷无比,连心都是铁块铸成,只得稳稳端坐于刀架之上。现如今,他有幸获得了足以自由活动的肉身,可以享受、克服一切人类所能经历之事,但这滚烫柔软的心却仍旧像是铁铸成的一般,被沉进回忆的汪洋大海,越陷越深。

有些醉醺醺的御手杵傻笑着爬过来,给自己的酒杯又重新满上,“吉行啊,我就是…嗯……这么一猜,你看上去心事重重的……”

他的脸也开始发烫,还没到晚饭时间,屋子里的人已经乱作一团互相依偎着,叫长谷部看见怕是又要挨上一顿教训。但又怕什么呢,他心情畅快又惆怅,两方相矛盾着,作势要在他砰通直跳的心里来上一场实战演习。“哼哼哼,”他也跟着个子极高的家伙一同傻笑起来,整个人往下一滑直接躺在榻榻米上,“是啊,咱在烦恼什么事情呢……嗯…烦、烦太阳就要落山了……吧……”

 

落日西沉之后,黑暗将来袭,于是很容易就会迷失了方向。

龙马啊,龙马。他闭上眼睛,黑暗当中突然涌来的一片暗红的血海成了他的煎熬。

 

三天之后,审神者派遣了远征队伍前往江户调查风土人情,是很轻松的任务,带着同队的几个短刀出行,甚至有种郊游的感觉。他们乔装打扮,累了就在江户的街上寻了家料理亭,点了江户炸糕、黑糖丸子和茶水。狮子王怎么也掩盖不住的金发怕是被认成了西洋人,引得不少人驻足观望。天黑下来后,为了躲过几个提着灯笼的持刀武士,他们换了条路回程,爬上地势较高的小山丘,穿过了树林。黑暗的尽头能看到微弱的光源,映衬着月色。

 

“啊——是萤火虫!”

 

乱叫出声,一下子抱住呆愣在原地的五虎退,“五虎退,快看!”

“呀!真的是萤火虫!”今剑同样兴致高昂,他穿着木屐奔跑在土路间,留下一串印记。

听闻队伍前面有人这么欢呼,陆奥守和狮子王对视一眼,极为默契,皆是玩心大起,也禁不住加快了脚步。待他们抄了近道,穿过几棵胡颓子果树,便也终于看见了那令人失神的美景——清凉的晚风拂过,夏夜满布萤光,草丛被烘得都柔软了几分。

仔细算来,这大概是陆奥守被召唤至现世以来初次见到这般景象。他记忆有时变得模糊,错觉自己或许曾在同龙马四处闯荡的那段日子里也见过如此多的萤火虫。毕竟总是途径僻静乡间,也不难寻到大片草丛。但那时候正逢局势动荡不安,纵使有幸看到这美,心里也只会念着飞虫们短暂的寿命,觉得这是回光返照、镜花水月罢了。

站在草丛前的五虎退甚至瑟瑟发抖起来,他偷偷看自己和另一边的堀川,“请、请问,我们可以去看看萤、萤火虫吗……?”

“当然。”身为队长的胁差点点头,露出令人倍感宽慰的笑。

陆奥守瞧着队伍里其余四人跑向那闪光的银河,终于放松下来,将手臂揣进衣襟。短刀们几乎已经被这半人高的草丛没过头顶,远远地只能听他们的笑声响彻夏夜;倒是偶尔还能瞥见狮子王金沙色的发尾,从哪里突然冒出来,又穿梭着游走,像条灵活的鱼。他笑了起来,低头去看身旁仍旧立正站着的胁差,“堀川不去看看嘛?萤火虫。”

被问及的人用那双在黑暗中也极为明亮的眼睛注视着草丛,“难得主公这次任命我做远征部队的队长,总觉得没办法安心下来放纵自己去玩耍。倒是陆奥守桑你不去吗?我还以为你会是第一个冲过去的人来着。”

他拉长声音不满似的哼了一声,随即又觉得对方这“偏见”也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咱这是怕只留堀川你在这里觉得孤单嘛。你很讨厌独自一人不是吗?”

他似是被言中了,沉默了半晌才转眼看自己,目光却是同清光相仿的精明和冷漠——陆奥守甚至怀疑这是不是新撰组专门用来对付身为维新刀派的自己的,“骗、子。”他说。

这下子倒是反被点穿了心事,陆奥守也只好老老实实闭了嘴,毕竟他总不能向对方坦白自己其实是被方才刹那间闪现的幻觉冲昏了头脑才愣在这里不敢向前——他确实看见了,在那片被萤火虫照亮的草丛当中,少年龙马裹挟着整片仲夏的晚风,就那样披荆斩棘似的朝自己奔跑而来。他笑,还是那副朝气蓬勃的模样,国家安危还未在他的晒得黝黑的少年面庞上留下任何痕迹。他明知这一切都只是幻想,却无法抵抗。他那么真实,自己甚至禁不住想要张开双臂去迎接他的主人、他的挚友、他的憧憬,他的坂本家的孩子。

 

“据说萤火虫可以让人产生幻觉,看到自己想见到的人的残相。”

 

堀川冷不防的一句话把陆奥守吓了一激灵,他欲言又止,如同发现童话结尾并不尽如人意的受欺骗的孩子,小心翼翼道,“……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件事情,你在草丛间看到谁了吗?”

“嗯?并没有啊,多亏了主公,我想见的人们现在都在身边。倒是陆奥守桑,”他朝自己微微一笑,嘴角勾起来的弧度却像他腰间那把胁差的刀尖,“大概看见了谁吧。”

他心下一慌,沉默良久,将双手揣进袖口,抚摸着手臂上的绷带,“……是骗人的吧,这个说法。”

“谁知道呢。”

 

不知道究竟是因为堀川的那番言论,还是萤火虫带来的奇效,陆奥守竟觉得这阵子总也高涨不起来的心情平静了许多。回到本丸之后,看着纸门掩起来的灯火通明的和室,听见屋内大家吵闹的声音,便更是如释重负。

 

“陆奥守殿下。”

 

他在同队友们道完晚安,回房间的途中被坐在外廊上赏月的小狐丸叫住,有些意外,立刻掸掸远征归来沾了尘土的外褂,扶着腰间的刀立于不远处的廊柱前。“请问有什么事情吗?”

“不知殿下是否在途中遇上些什么古怪奇异的吉事?”他朝自己微微一笑,神明一般明察秋毫。

“诶?咱看上去像是遇到什么好事儿了?”

“正是。”

陆奥守不知道对方是否在说萤火虫丛间见到龙马幻象的事情,但琢磨过来又觉得的确是顶好的幸事,便笑嘻嘻坦言道,“那恐怕就是吧。”由于小狐丸的身世,他总很轻易接受对方口中说出的奇闻妙见,既然三条家的太刀都如此断言了,自己也就干脆接受了萤火虫们的好意罢。

“是嘛,那真是太好了。”他又抬头望向那轮明月,手指摩挲着下巴。“今日坐在这里吃茶时,鲶尾殿下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恐怕前两天给陆奥守桑看了不该让他看见的东西,害得他变得古怪许多’,他这样说了呢。”

他吓了一跳,连忙解释,“哎呀呀,不、不是鲶尾的错,是咱自己的问题而已。”

“哼嗯,不必这样说。”小狐丸眯起眼睛,又低头去看池中月亮的倒影,“只是身为这本丸里的刀剑,大家都不再是独自一人而已。恐怕是多管闲事了吧,我今日同三日月殿下整理庆应时期的文献时还看到了,”他抬头,目光闪烁,“龙马殿下写信跟权平殿下夸奖起你的事情,说你是令他欢喜又自豪的传家宝呀。”

 

“这真好,不是吗,陆奥守殿下。”

 

光脚站在外廊上的人听闻这番说辞,难以自抑的发起抖来。

他只是把冰冷的刀,没有肉身,同自己主人间的交流早就剥去那些人类才要在乎的伦理规矩的束缚。自己只需要陪着他就足以给他慰藉,而反过来,只要自己能感受到他手掌的温度,其上岁月留下的茧和其下跳动的脉搏,那么他就能获得存在的价值。

这些他都知道,他比任何一个人都清楚。从尚且年幼的龙马站在跟前,用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自己时起,他就知道这些事情了。他只是想念起这些陈年旧事了而已。他还记得,在自己主人曾生存的那个年代,男儿是万万不能叫谁人看见泪水的。于是他攥着怀里的打刀,像是庆应三年的那个冬夜攥住龙马染血的衣角那般,用尽浑身力气,靠在廊柱上拼命的把热泪往心里憋。

 

只是后来红着眼圈的糗态还是好巧不巧被和泉守撞见了。

他才泡了温泉归来,浑身还散发着热气,缎子似的黑色长发束好搭在肩头。恐怕是赤手碰上装备齐全的自己,明显的战力差距,年轻的打刀才没有像往常出言打趣。他的眼神闪过一丝动摇,嘴唇开合几次才说出句话:“……你回来了的话,就说明国广也回来了吧。”

陆奥守用脏兮兮的手蹭了下眼角,几乎哼出来,“去汇报情况了吧。”

“这样。”他仍旧呆愣着。

“那如果没什么事情的话,咱就先走咯。”

“啊,好。”他赶忙点头,而后又突然喊离开的自己,“陆奥守,等等……”他纠结,一脸不情愿的模样,“那个…障子纸门,改天我帮你一起修补吧,算是前些日子扯坏你衣襟的补偿。”

“……你这家伙。”他吸了吸鼻子,企图威慑对方而提高的声音也藏不住哽咽,“咱跟你说,就算是低头示好,你私藏蜂蜜蛋糕的事情咱还是要告诉审神者的咧!”他说完,禁不住笑起来,又像阵风,头也不回的跑走了。

 

他并非贪得无厌,恰恰相反,甚至显得过于无欲无求了。

就像自己总挂在嘴边的,时代变迁,刀剑已经失去他们原本的地位。在这种境况下,只要可以稍微派上用途、被主人们所重视依赖,就已经是土佐吉行所能获得的最大满足了。更不要说现在,他们有幸在新世界苏醒,喝着温好的清酒,看四季变迁,吟旧辞新曲,一颗模仿人类的心脏里沉甸甸装满过去的回忆。这些都远远超过了陆奥守所能妄想的全部,所以才因此变得不知所措,才会不断的否定自己。

他总觉得,这就像是丢下了龙马,丢下了坂本家。

 

第二天,同小夜从田间回来在屋里休憩时,正巧见到安定搬了一整套将棋用具来找自己。他在廊外寻了块明亮的地方,端正跪坐好,看向自己,“不知道有没有有时间做我的对手?”

被下了挑战书的人颇为意外。苦恼的蹙眉,给小夜盖好毯子,才手揣衣襟慢悠悠晃了出来,“……不是咱说,你们新撰组的家伙们这些日子是不是都跟咱过不去?”

“唉?我还以为你早就对这件事情心知肚明了。”他故作震惊睁大双眼,少年般的面容看上去单纯又无害,嘴里吐出的话却毫不留情。

陆奥守皱皱鼻子,也盘腿而坐,敛了棋子到自己跟前,“为啥是咱?”

“上个月陆奥守不是赢了长曾祢先生嘛,报仇而已。”

“喂喂喂,不要用这么轻巧的语气说出报仇这两个字呀!”他笑着,将王将的棋子放在最靠近自己的一行中。

安定没有抬眼,专心在棋盘上,将桂马置于银将一侧,又坦白道,“其实是有些介意的事情,上次鸟羽之战,陆奥守和长曾祢先生之间气氛怪紧张的。啊,不要这样看我,”他嘴角露出不易察觉的笑,“那次我也在场嘛。还以为你们差点就要打起来了,五虎退都吓到了哦。”

“看你这样子是希望咱和他打起来吧。”

“怎么可能呢,你多心了。毕竟除了我,清光也在,一对三,你就算持着枪估计也没有胜算的。”

他被对面这个话中暗藏杀气的人吓出一身冷汗。

新撰组的打刀又摸出一枚棋子,犹豫着开口,“其实我介意的不是这个,而是没有想到你会那么冷静。陆奥守先生的话,”——他注意到他竟意外突然用了敬语,“……我以为也是会想改变历史的。毕竟自己的原主人就在眼前被杀害,是无论如何也想避免的吧。”

 

“——如果那个时候没有把刀收起来、没有给突然造访的人开门。陆奥守先生也这么想过吧?”

 

安定的话让陆奥守几乎僵住,双手冰凉。

这种念头的确曾经在他的脑中一闪而过,只是缺乏养料,才夭折半路。他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意志力支持着自己去看清现实,他只是想,那必将不是龙马所希望看到的事情——他不会希望自己用这种方式去拯救他。

 

“但不能这样做。”他深吸一口气,朝阳般的眼睛紧紧看着对方,“不能这样去做。咱只是想,要是龙马现在还在的话,大概会很生气的教训一顿咱吧。哎呀,肯定是很生气,可咱很少见他动怒,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他哼出一声,抓了抓脸颊,“他那个人啊,尝试过那么多事情吸收了那么多见解,虽然接受能力强,但其实骨子里还是倔,认定的事情谁人也无法动摇。他肯定会说,不管怎么样,历史就是历史,是人创造出来的,光明顺利也好苦难不幸也罢,都是要面对、要接受,要坚持走下去的。

安定终于坐直身体,手指抚摸着王将,像是透过那木质的棋子看见了谁似的,“陆奥守很像你原来的主人啊。”他说。

“大和守也一样呀。”他呼气,紧张的肌肉放松下来,“你的主人不也这样教导你?那个冲田,他叫你去完成你的使命,那么你就只管照做嘛!”

 

陆奥守看着对面那人天空一般湛蓝色的眼睛,渐渐发觉他是、他们都是,曾身陷自责在黑暗中迷失方向。

所幸云开雾散,光明又重新涌进来。不管是谁带着他们向前,未来的路途都将变得平坦许多。似乎不知不觉间想通了什么——并不是丢下谁,而是继承那人的意志,成为他的眼睛,替他好好的看着这个新生的世界。现在,他所见的历史也是龙马造就的历史,虽然总有不尽如人意的残酷的部分,但却又是他的心血可能也是他的理想,这样的历史,自己果然还是无法去改变。

 

恐怕是自己的大嗓门吵醒了小夜,后者揉揉眼睛从毯子中爬出来,那双小小的膝盖被榻榻米硌出了印记。陆奥守朝着他抱憾的笑,露出虎牙,笑得极为畅快。

“真是的,不要笑了,该轮到你了哟——”对面的挑战者不满的抱怨,双手抱臂,皱着眉头。

 

“陆奥守桑——新人!有新人来了——!主公叫你过去!”

 

于是棋局还是避免不了被半途打断。

“不好意思啊大和守,下次,下次一定!”本丸的专属向导只好向安定一通赔礼道歉,然后被前田拉着衣袖沿着外廊走远了。途径庭院时看到了从石头夹缝当中新生出来的白色野花,生存环境险峻,却随风摇摆悠游自得、自由自在。他笑了起来,引来走在前面的前田怯怯的回望。

 

龙马啊,他闭上眼睛,午后的阳光照着眼帘,黑暗散去,他想,这时间果然还是要向前走才对咧。




——END——


评论(5)
热度(21)
© コナツ/Powered by LOFTER